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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茸莓】Just ask the sea /去问海吧 (2)

#    假的泰坦尼克号au

#    上一章


他们没有过多地交谈,一路沉默着走上楼梯。


走廊灯光暖黄,如打翻了的染料从足下漫延到尽头。潘纳科达·福葛在头等舱的房间位置不算太好,没有私人甲板空间,只有标配的一个客厅,两间卧室,两间更衣室和一间浴室。房间内部的装潢算得上奢华,墙面上挂了很多油画,但和其他头等舱的房间相比,可以说是几乎没什么装饰物。乔鲁诺尽量不去在意浴室里的声音,视线停留在最右方的静物画上——那是一个空的金属鸟笼,笼子里长满了暗褐色的藤蔓。福葛从浴室里探出头来,衬衣上的纽扣一个都没扣。“你要过来换身衣服吗?”他说,“墙上的东西都没什么看头,好东西都放在卧室里。”


“这幅和其他的不一样。”


福葛的声音变小了。“我还有没拿出来的,那幅不算特别好。”福葛系好最上的一颗纽扣,薄衬衣盖住少年的腰线,“你先换衣服吧,等到劳伦佐醒来,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。”


“你的男仆?”


“也是我临时的监护人。”福葛想了想,暂时将来龙去脉隐去,“在船上我不得不采纳他的建议,定时定点做日程上的事,他现在睡在另一间房间。”


“但你今晚从宴会上跑出来了。”


福葛做了个保密的手势,乔鲁诺两食指交叉放在唇上。此时,门外恰好响起脚步声。福葛向乔鲁诺招手,他们迅速躲进浴室,转身将门反锁。几乎是同一时间,他们双双背靠在门上,乔鲁诺将手叠到福葛的上方,扣紧劳伦佐的声音靠近了,停在卧室附近。“少爷,您在吗?”


“我正准备洗澡,刚刚不小心打翻了东西。”


一半真话,一半假话。乔鲁诺现在丝毫不奇怪福葛能识破自己。


“现在太晚了,您若有特别需要,应该通知我一声。”


“我很抱歉,下次会注意的。”


福葛的目光低垂,声音听起来十分诚恳,甚至还有一丝丝难过。如果纯粹是谎言,他也不必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做足功课。乔鲁诺的手指摩挲福葛的额头,像是在捋顺动物的毛发。“我身体有些不适,可能是晕船了。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,能麻烦您推掉一些不必要的邀请吗?”


“可以。但您明天有必须要参加的私人聚会,这艘船的设计者安德鲁斯先生也会出席。”


“好的。”


“我会为您准备薄荷茶。它可以缓解你的症状。”


“劳烦您了,”福葛说,“如果我白天多去甲板上透透气,情况应该会好很多。”


“但愿如此。”


劳伦佐走远了,福葛慢慢放松身体。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靠在乔鲁诺身上,少年未换衣服,身上还有黑啤酒酸苦的味道——刚刚他们应该在下等舱喝醉的,福葛想了又想,如果他们能在那里喝醉那该多好。他慢慢弯下膝盖,额头抵在乔鲁诺的胸膛上。


“很抱歉,我待会儿可能没心情教你跳舞了。”


“没关系。”


乔鲁诺低声说着,双手贴近福葛的脖颈,然后捂住他的眼睛。福葛感到有柔软的东西覆上他的嘴唇,停留几秒后又迅速离开。“你看起来很难受。”他说。


【。。。】


邮轮在没有月亮的夜里继续前行,白茫茫的雾一如既往,他们又交换了一个吻,品尝对方口中的彷徨与不安。乔鲁诺将手放在福葛的小腹上,小心地帮恋人清理身体,他听见对方慢慢地趴在他身上睡着,呼吸声酣甜,全身蜷缩得像个婴儿。他关掉热水,花了好些力气,才用被水泡得发软的胳膊将福葛抱出浴缸。接着,他取下干燥的浴巾,抖开,反手披上。像是裹上护甲那般,他做好十足准备折回厅子。


门开出一条缝,灯光扩大,劳伦佐就站在那中心,用莫可名状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。


“您好,”他说,“我想单独和您谈一谈。”


乔鲁诺屏住呼吸。


“少爷的房间在那边,您可以先将他放下来,或者交给我。”看着乔鲁诺,慢慢后退,劳伦佐又补充道,“他今天很累,请不要吵醒他。”


“劳您费心。”


“您准备好了便和我说一声,我在这里等你。如果您需要一身干净合身的衣服,我也可以为您送去。”


劳伦佐站了起来,俯视他。


“您需要红茶,还是只要牛奶。”




潘纳科达·福葛在睡梦中遭遇一艘船。


海浪如同黑色的怪物,前赴后继地涌上甲板。到处都是嘶吼与尖叫,几百张因惊慌而扭曲的脸融化在玻璃上,变成一滩滩烂泥与腐臭的深海植物,别过来,别过来,那些声音冲天叫喊着,就连月亮和星辰都被撼落。海水一而再,再而三地将他们盖过,直至所有活着的人呼吸都变微弱。


而搜救迟迟没有到来。福葛趴在船的残骸上,在朦胧的白雾里敲打着铁笼,只有深海给他回响:隆隆,咕隆隆,我不能让你也被扔下去,咕隆隆。等到晨昏笼罩海面之时,每一个人的眼睫毛上都覆盖着寒霜,尸体望上去比冰块还要冷。




“你在哪里?”




福葛张开眼的第一件事,便是四下寻找乔鲁诺的踪迹。他手心发着冷汗,昨晚他实在是太累了,中途在浴室睡着,不敢想象之后最坏的情况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听见底下传来乔鲁诺迷迷糊糊的声音。


“在你床底。”


乔鲁诺抱着臂在地上翻滚,探出半个脑袋。福葛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,飞快地抓起枕头,瓮声瓮气地说:“我很抱歉。”


“不是你的错,是我自己躲进去的。早上有人来敲过门。”


“是劳伦佐。”福葛隐约有某种担忧,“他确实比较麻烦。”


乔鲁诺的喉咙动了动。“没关系。这底下很干净,女仆每天都会定时来打扫。”


“但地板太冷了。”


福葛探下身,向乔鲁诺伸出了手。“我拉你上来。”他用些许埋怨的语气说。乔鲁诺哼了一声,迅速握上,像是故意使坏似的将他往下扯,任由对方气鼓鼓地骂他幼稚。“我这是在报复。”他理直气壮地说着,一手勾住恋人的脖颈,顺势贴上对方的嘴唇。福葛一时慌了阵脚,只得用上两只手,使出全力赢得这场不正式的拔河比赛。他们在床上翻滚了一周,直至乔鲁诺按住福葛的肩膀,俯下身将呼吸撒在对方的脸上。


“我观察过,很多人都会有抱东西睡觉的习惯。”


福葛郑重其事地说:“我上大学之前就把它戒掉了。”


“嗯?”


“是真的。”


乔鲁诺绝对有在偷笑。“可以把突然踢被子的毛病也戒掉吗?”他学着船上老绅士们的模样喟叹,“潘纳科达啊,潘纳科达。”


“好吧。”


“其实我不介意。”


福葛双手扶上额头,小声地说:“明晚还是换我睡地上。”


“那倒不必。依我现在的情况,晚上不怎么需要睡眠,但你最好还是要小心。如果我挨饿或是变虚弱,你的处境就会变得相当危险。”


福葛隐约嗅到局促不安的气息。“你不会,”他说,“你还有人类的血统,不是完全的吸血鬼,即使你——”


乔鲁诺用食指制止他接下来的话。


“我并没有像你想象中那样值得信赖。”




他们花了点时间吻别,相互检查暴露在外的皮肤有没有昨晚留下的痕迹,小心地错开了出房间的时间——这是乔鲁诺建议的。在福葛问起昨晚的狩猎时,他如是说:“放心,那时他们还没能见到我的样子,一时半会抓不到我。你今天还有私人宴会,我不方便跟你走得太近。等你那边结束,可以到船头甲板来找我。”


“我记得你说过讨厌阳光。”


“他们不会想到我在那的。”


福葛应允,换上正式衣服奔赴应酬。在客厅里见到面无表情的劳伦佐时,他已不在纠结于对方到底有没察觉到他昨晚的放纵,哪个贵族少年没摊上过一两件风流韵事,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比起这个,他更在乎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。这艘船终会到达美利坚,到时他和乔鲁诺都要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,而他既不想到那片土地,也不想和对方分开。有那么的一瞬间,他希望自己能跟着乔鲁诺在各艘船中辗转流浪。


但他做不到。


他心中还有难以浇灭的自尊。从小到大,他都是作为他人口中的骄傲,清醒而不快乐地活着,不想因为一次大错而被家里人盖章否定。他还想抓住机会,在那片陌生又讨厌的土地出人头地,然后挺起脊梁回到欧洲老家。此时此刻,他也不得不承认,自己和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有庸俗的愿望,想要认可,想要依靠,想要被爱。


他坐在餐厅最好的位置之一,切着索然无味的牛排,听着一桌熟悉又无趣的人讨论政治和经济,偶尔挑时机发表见解。他无比擅长做这样的事,锋芒毕露又保持体面,一边压抑狂躁一边面带微笑地附和,但两个小时后他几乎要撑不住。侍应生为他端来了薄荷茶,他借着温热的水捂热自己的胃,症状缓解了不少。有人和善地问他需不需要休息,他婉拒了。


“我记得我的小女儿第一次坐船时,身体也颇为不适。您可能需要多花些时间习惯。”一个绅士如此说道,用意并非字面上那么友善,福葛认得出这位绅士,昨天正是他对乔鲁诺的身份提出质疑。当时福葛并没有考虑到他的面子,一昧插入话题为乔鲁诺打掩护,对方可能就在那时候对自己有了意见,处处暗示周围人潘纳科达·福葛不过是仗着家族之名坐在他们之间,本质不过是刚满十六岁的孩子,没有实权,没有个人财产,没有独立的判断能力,监护人是个男仆。哈,哪有贵族的监护人会是自己男仆,除非是暴发户。诸多直戳后背的信息夹杂在漫无边际的谈话中,到最后,老绅士用慈爱的眼神看着福葛,仿佛在说:“我不怪你,你还是个孩子,不要掺和到大人的世界里。”


福葛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场的,他只感到自己一败涂地,暴怒又一次支配他的双手,不可抑制地颤抖,抓住手边任何锋利而有杀伤力的东西。他坐在椅子上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杯子碎片,回忆自己小时候是如何抗过压力克服杀死父亲的冲动,回忆所有温柔的、使得他冷静下来的触碰,回忆所有他炽热又毫无保留的瞬间……然而这些都无济于事,他依然感到无比痛苦,全身破碎,就像一个自以为风光无限的皇帝,突然被人指出身上什么都没穿,然后全场哄笑。这个诚实又讨厌的人可以是那个被他打得头破血流的大学教授,可以是餐桌上处处针对他的老绅士,可以是劳伦佐。


迎面向他走来的劳伦佐。


他深呼吸,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:“这里没你的事。”


劳伦佐对他的冷淡置若罔闻。“请您将手上的东西交出来。”


福葛蹬着他,将杯子碎片放到手帕上。“我自己会处理。”他说,“你不要打扰我。”劳伦佐的视线落在鲜血淋漓的拳头上,一声突兀的冷笑插入他们之间。


“您最好回房间处理伤口。还是说,您更想先去找小情人撒娇。”


“你……”


他知道,福葛想,他果然知道,在浴室门外偷听了全过程。这个把柄足以让他永远回不了家,还能将他送进监狱,接受更加令他无地自容的矫正治疗。“我不觉得我有错,也没有妨碍到其他人。”他的脖子红得粗硬,理据力争,“您并没有亲眼所见。”


“昨晚我跟他聊过。您的眼光确实很独到,您在巴黎买的廉价画作时的眼光也很独到。他对我说您刚才对我说的话,就连语气也一模一样,真叫人无可奈可。他甚至不愿让我走近您,态度比您平时还要傲慢,若您今早感到不适,请原谅我当时没法确认您的状况。”


“够了!请你请你请你请你请你不要再说!”


“但您自己心里也清楚,他是个怎样的东西,您不能时时都这么感情用事。”劳伦佐弯下腰,用极其冷嘲热讽的声音说,“昨晚下甲板死了三只鸡和一条好狗,尸体的碎片从仓库拖到厨房。”


“不是他。昨天夜里他是和我在一起的。”


福葛挥去乔鲁诺在楼梯大钟前浑身是血的样子。他认定,就算是吸血鬼,也不会做这么无意义的虐杀,何况那只是动物,对吸血鬼来说连将就都算不上。而且,乔鲁诺在晚宴上没碰过盘子里的鸡肉和三分熟牛扒。


劳伦佐一眼看破他的心思:“您怎能如此肯定?他留在浴室里的衣服是带血的。而且,您也不能保证在您睡下后他有没有离开过房间,吸血鬼是不需要睡眠的。关于他的事,多数老水手都略有耳闻,比如——”


他的出身,他的父母,他呆过最长时间的船。


劳伦佐佯装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主人。


“他一句都没向您提过吗?”



tbc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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