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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茸莓】Just ask the sea /去问海吧 (4/完结)

#    假的泰坦尼克号au

#    上一章


【……】


这是在泰坦尼克号上的第二个夜晚,半吸血鬼总算免去了猎犬的威胁。他仍不能像普通人类那样安然入睡,本能驱使他一次次醒来,黑夜是个巨大而又安全的壳,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,身上仿佛生出无数无形的触角。福葛在夜里睡得特别不安稳,呼吸有时会突然抽动,额头冒冷汗,间或冒出一两句内容不明的梦话——大概是遭遇噩梦了,乔鲁诺猜想。白天是他未曾听过福葛讲过一句忧虑或是恐惧,但他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情绪,像是高温下随时炸开的玻璃。


福葛不喜欢、也不习惯借助他人的力量,再大的问题都会自己先行解决,但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。现阶段乔鲁诺还很难摸清福葛最大的症结是什么,或许等时间再多一些,他就能找到答案。他坐起来,收起发酸的手臂,看见恋人手掌上被扯松的绷带,有理由相信这是福葛亲自处理的伤口,因为包扎实在是不怎么样。乔鲁诺可以推断得出福葛和男仆吵了一架,具体内容和早上的私人聚会有关,甚至和他本人也脱不了干系。


乔鲁诺左思右想,决定先起来翻找新的绷带。他打开卧室的门,回忆福葛先前提到急救箱放在哪,他拖出桌子底行李箱,忽然听到周围有动静。劳伦佐撑着灯从隔壁卧室走出来,刺眼的光亮让人一时睁不开眼睛。


“请问您有什么事吗?”


劳伦佐看着乔鲁诺拿出绷带。“您似乎遇到了麻烦。”他说话时的态度十分客气,令乔鲁诺有些不舒服,“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?”


“我需要消毒用的酒精。”


劳伦佐抬眉,“他是不是又把自己弄得很糟?”


“他没有。”


“那可真是少见。”


乔鲁诺没有多理会男仆,合上箱子。就当他准备碰房间门把手时,黑洞洞的枪口突然对准他的心脏。“里面装的是银子弹,”劳伦佐说,“可以先请你坐下吗?”


“你不必用这种方式。万一我真的中枪,你也会有不少麻烦。我会像普通人那样流血,尸体也不会化灰,枪声一响肯定有人会过来。”我还穿着你家少爷的睡衣,他很喜欢这件我也不想弄脏,乔鲁诺想着,远离门把手,定定地盯着男仆。对方不是什么捉摸不透的人,如果不考虑某些因素,处理起来也不算太麻烦。“如果您觉得有威胁,不放开枪也没关系,但我很介意别人拿它指着我。”


劳伦佐将手放下。“外面有人巡逻。”


“唔,”乔鲁诺大概有几秒走神,这艘船的隔音效果应该还好,虽然福葛不会主动跟他提,但他也猜出目前这间房间里的人行动自由都受到限制,他们姑且也算在同一阵线上。我可以信任这个人吗?乔鲁诺突然想起昨晚在浴室时恋人对监护人的微妙态度——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如何有效地伤害——男仆是福葛上船时唯一亲近的人。“我暂时不会出去,”乔鲁诺心里五味杂陈,“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?”


劳伦佐上下打量乔鲁诺,视线介于友善和敌对之间,谨慎,细致,甚至有点挑剔。


“你想听我讲他在家里时的事吗?”


我更希望他亲自跟我说,乔鲁诺想着,却看到劳伦佐将枪摆在桌面上。“如您所见,您的情人出身很好,本人也争气,曾经十分受家族重视。他本性不差,但性格怪癖,脾气太坏,几番管教都不见有效。老爷和夫人都对他这方面不怎么上心,好在他懂得在人前收敛,多年未出大差池。”


劳伦佐看着乔鲁诺,补充说道。


“在前年,他做了件不可挽回的事,在校突然失控将自己的教授打到头破血流。老爷动用了不少关系把事情压下,虽然他还能继续完成学业,但名声已经毁了,不适合留在欧洲继承家业。”


“你们有问过他原因吗?”


“他不太愿意说。”


这倒是意料之中,乔鲁诺在心底感慨。他隐隐约约猜到其中的缘由,相信劳伦佐也知道。这个多年的仆人说不定比福葛父母还了解福葛本人,不然也不会被指派来做监护人。比毫不知情更令人失望的是视而不见,福葛在上船之前就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。


“我只是个代人照看小猫小狗的仆人,主人的事没立场插嘴。”劳伦佐卸下枪弹匣,乔鲁诺注意到里面没有装任何子弹,“他说他很喜欢你,平时他可不会这样。”


尽管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大,在听到恋人说“喜欢”时,乔鲁诺的耳朵有些红。


“走廊外应该听不到,”劳伦佐说,“你找的东西在那边的柜子里。”




潘纳科达·福葛又一次梦见了船难。

 

他从救生艇爬回客轮,冰冷的海水浸没小腿,走廊、大厅尽是灰暗的颜色,放弃逃生的人在附近逗留,老绅士和他的仆人享用最后的下午茶,有人窃窃私语,有人祈祷,情人们在拥抱和接吻。忽而从底部上涌的白噪音盖过了哭嚎,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模糊,喂喂,喂喂,他开始慌张,心跳加速,金发半吸血鬼从推开沉重的棺材盖,睡眼惺忪。他从后面扑抱,湿淋淋的身体和呼吸贴上对方的后背,对方轻轻地叫出一声哇。他颤抖着抱紧,就像对方平时对他做的那般用力。

        

半吸血鬼握着他的手腕,开始亲吻他受伤的手指。

 



“我想要你跟我到陆地上去。”




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蒙蒙亮,福葛推开被子,看见乔鲁诺在旁边翻看他的书——一本狄更斯的《远大前程》,福葛本人不怎么喜欢,但时常放在行李箱里——乔鲁诺打着呵欠,诚实地说:“我没上过学,其他的书看得不太懂。”


“箱子里的是我大学时看的读本,现在派不上用场了。我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在这里。 ”


“箱子里还有本画册。” 

 

“你可以翻,”福葛说,“其实你也见过其中的一两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

“客厅里那幅不署名的是你画的?”想到恋人将自己的作品和小有名气的新锐放在一起比较,乔鲁诺觉得对方傲慢又可爱,他确实很出色,如果和那些人走上同样的路,他会比他们更有成就,只是他的家人都不太支持。“这个更适合你,”乔鲁诺放下书,打开福葛的画册。才翻了两页,他就忍不住发出感叹:“我很意外。”


“这是正经的人体素描。在后街有很多分无分文的人,只要价钱适合,他们便愿意向你展示自己。那里并不太平,第一次是同学带我去的,后来我自己记住了路,知道怎么应对突发情况……有机会我也可以带你去。”


福葛望着恋人,犹疑不定。


“你还要继续看吗?”他看到乔鲁诺停在某一页,表情像是十分在意,“我画的时候只有十四岁,没有那么多想法。”


“我也可以做你的模特。”


“请最好不要,”福葛飞快地说,“我又不是职业的画家,没那么专业的素养。”


“你教我画你。”


“这太奇怪了!”


“你画过他们,没画过我,我希望我在你画纸上的样子比较好看,而不是像现在——”乔鲁诺指了指头顶,有些无奈,“你每次都把我的头发弄得很乱。”


福葛一声不吭地从床头柜里拿出梳子,扳过恋人的肩膀。“你想要什么样子?”他问,“像平时那样可以吧?”


“你以前做过吗?”


“没有。”福葛回答得十分果断。


“好吧,”乔鲁诺嘟哝着,任由福葛拿起他的头发,而福葛一边回忆,一边半皱着眉认真揣摩。三五分钟后,乔鲁诺的辫子编好了,成品看上去不怎么完美,但模样上过得去。“以后我都会帮你梳回去,”福葛说这话时,语气平淡中夹杂一丝得意,同时又拿起他肩上的落发,“这根应该是我的,你的颜色比我的浅——”


乔鲁诺注意到恋人突然停下的动作。“怎么了?”


福葛回想起自己昨晚似乎说了些不得了的话,呼吸不自然变快。“我以前从未想过会跟谁有这么亲密的关系。”


“你一上船,我就注意到你了。”


“那时你是故意的吗?在那么多人面前招摇撞骗。”


“我以为你会揭穿我。”


“我没那么坏心眼。”福葛说,“换作别人可不一定。”


“所以我想约你。”


“你有够直接的……”


“我觉得你不会拒绝,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。”乔鲁诺向后捉住福葛的手,福葛才发现自己换上了新的绷带,“我昨晚向别人请教了,虽然包得不算太好。”


福葛沉默了一小会儿,才问:“他怎么编排我?”


“他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,还觉得我不错。”


“他有没有跟你说,他是我爷爷的私生子,论辈分算是我小叔。”


哇,乔鲁诺在心里感叹,“没有。”


“我从小被他看着长大,但我知道他不喜欢我。我的东西原本也应该有他一份。”


“宠物养久了,总归会有些感情的。”


“我只希望他别一下船就给我爷爷拍电报,这几天他手里全是我的把柄。不过,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,即使他们真的和我断绝关系,我也有办法活下去。”福葛皱起眉头,“可能会比较辛苦,我尽量不拖累你。”


到岸上,我就只有你了。“你肯定不会拖累我。”乔鲁诺说。




他们几乎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。劳伦佐中途来送过几次食物和水,对他们之间的亲昵行为熟视无睹。有时乔鲁诺会提出一两个过分又古怪的情趣,福葛都没有拒绝,除了相互做对方的人体模特——“我绝对不要!你又不是没看过,自己在心里回味不行吗?”——乔鲁诺不太高兴地回到那本沉闷的《远大前程》当中,十分钟后他又开始缠问福葛可不可以教他学习,态度诚恳,仿佛他真的不懂文化知识。福葛咬笔教他基本的算术,他倒是装得十分认真,只是福葛很快便察觉到他的心思——“你存心在消遣我,”福葛合上草稿本,手指哒哒哒敲桌,“说吧,你还有什么主意?”


“来跟我说说你在岸上时的事?”


乔鲁诺在恋人身上找出一个舒服的部位枕下,刘海松散开来。福葛应允,将草稿本放到一边,从童年的庄园生活讲起:他讨厌毛毛虫,讨厌带刺的玫瑰,讨厌笨重潮湿的石头。那不勒斯地区的花园受英式影响,风格恣意,不太讲究对称和规整布局。他曾因为多管闲事拔掉石缝冒出的小花,挨了一顿臭骂,他不明白为什么家里人放任植物自由生长,对他却施下诸多限制。他们都说这是因为对他有期待,但这份期待对他来说过于沉重。


“我不喜欢……”


福葛说起自己在暴雨夜去花园破坏花丛,从左到右依次把盛开的玫瑰连根拔起,尖刺割得他双手鲜血直流,衣服沾满湿淋淋的花瓣,他感觉不到痛,也感觉不到泄愤的畅快,只是觉得无力、绝望,还有将力量凌驾于比自己弱小的事物时的耻辱感,这样一来,他也变得和他讨厌的、对他随意摆布的人没什么两样。


拔到第三株时,他就停下了。“像这样毫无意义的事,我不会再这么做了,”他说,“真是奇怪,跟你讲了这些以后,我似乎也没那么反感过去发生过的事。这几天我好像突然能做到很多事,在以前我是想象不到的。”


“我没想那么多,”乔鲁诺眼皮动了动,似答非答地嘀咕,“我喜欢你看着我。”


福葛讲到他从那不勒斯到博洛尼亚上大学,大学不提供住宿,他每天往返教室、图书馆和空荡荡的宅邸,一整天不说话,也在乎他人怎么在背后说他阴沉可怕。他傲慢又孤独,只希望早早毕业得到解脱。


“在岸上,我的生活和现在没什么区别。”


他依然是笼中鸟,被陌生的目光注视,被闲言碎语包围。


“这艘船的目的地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世界,这点我跟你一样。你准备好就告诉我吧,或者……或者你让我跟着你到各艘船流浪,这样也可以。”


乔鲁诺还来不及回答,房间突然来了一次颠簸。他们几乎是同时变得警惕,乔鲁诺很快地坐起来,“我去外面看看。”他说着,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,走廊的喧闹声涌进狭小的空间,劳伦佐进来跟他们说:“船撞上东西了,现在情况不太妙。”


“救生艇够吗?”


“妇女和儿童优先,现在所有人都想跑到救生甲板,”劳伦佐格外地冷静,“我能为您弄到一个座位。”


“那你怎么办?”


“如果有空位的话,我可以随后跟上,这个您不用关心。”


“……你先走,”福葛已经注意到劳伦佐脸上的错愕,“我们会其他办法跟上,按理来说信号弹应该放出去了,会有别的船过来搜救。”他说这话时紧紧地抓住乔鲁诺的手臂,尽管恋人在他耳边说你先跟他们走会好些。“你可以给他们发电报,说我已经死了,”福葛补充说道,“不用回来找我。”


劳伦佐看了他一眼,淡淡地说:“这是您的选择。”

 



没有太多告别的话,人流将他们和男仆冲散。乔鲁诺拉着福葛穿过走廊和楼梯,像疾风一样奔跑。冰冷的海水渗入船舱,许许多多的声音在四处起伏,有人惊慌失措,有人呼喊,有人寻找。泰坦尼克号从中间一分为二,缓缓地向下沉,船员放下一个个救生艇,等待的人和焦躁的人在甲板上拥挤成一团,绝望的人已经开始往海里跳——“我们呢?”福葛询问乔鲁诺的意见时,竟然丝毫没有感到紧张和害怕,仿佛心中有过好几次预演那般——“先找到可以浮在海面上的东西,”乔鲁诺说,“你抓紧我。”


福葛感觉到他的手在颤动,但很快就回到平常的状态。“你水性好吗?”乔鲁诺判断着底下的海水,“下面很冷,你不要离我太远,找到第一块浮板时你要立即爬上去,我可以在水里待更长时间。”


“找不到的话,我们轮流待在上面。”


“不要浪费体力,我会找到第二块。”


乔鲁诺凑过去和福葛接吻,手电筒的光掠过他们后脑,如果有人注意得到,那就是他们的证人,本吸血鬼的牙齿已没有先前锋利,舌头探入的方式更加柔和——“你会跟我到陆地上吗?”——分开时,福葛忐忑不安地问他,他只说:“我准备好了。”


三、二、一。


他们倒着数,一同跳进大海,刺骨的寒意瞬间围上来。海水没过耳朵,船上的叫喊声消淡,骨头里全是震鸣,咕隆,咕隆,隆隆。乔鲁诺将福葛推上某块漂浮着的残体上,福葛一把将他也拉上来,两人勉强在临时的方舟上寄居,紧紧相拥,以防体温的流失。海面的温度对于人类来说十分难捱,福葛的眼睫毛微微结霜,乔鲁诺贴着他的嘴唇,听着心跳使自己冷静。“睁开眼睛,别睡过去,”乔鲁诺叫着恋人的名字,尝试各种方式让对方保持清醒。“陆地上都有什么?”


“酒馆,”福葛回答得倒很快,只是越说越含糊,“马车,报纸,铁路,纵横交错的街道,充满烟味的画廊,不怎么友好的商人,面积广大的种植场,肤色各异的劳动者……”


“还有呢?”


“我只能想到这些了,”福葛说,“我大学时学的是法律,到那边可是什么都用不上。你呢,到陆地上后想做什么?”


“想吃面包,还有果派。”


乔鲁诺的表情一点也不儿戏。


“在我待过的每一艘船,甜点和面包的配方都大不相同。其实大多数厨师都很慷慨。意面和披萨都不错,牛肉要看食材,沙拉——你喜欢沙拉吗?”


“还好。”


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,直至一方渐渐失去回应,乔鲁诺探着福葛的呼吸,它微弱但依旧持续。大约又过了几小时,从东面遥遥传来搜救声:“有人还活着吗?有人——”


乔鲁诺敲响底下的残体。


探照灯照到他们身上。

 



一九一四年,纽约。


新鲜出炉的面包惹来不少行人的目光,年轻的店员忙得不可开交,“这是您的找零,”他不依赖任何工具便可迅速计算总价格,客人无需长时间等待即可心满意足地离开。有人好奇厨师,偷偷地往里看,只见一个年级不大的少年站在烤箱前观察火候,偶尔会半睁着眼,一注意到恋人的靠近就精神抖擞。


“下一批在什么时候?”


“四十分钟后吧。”


“新推出的品种手工生产,限量贩售。销路好的话,就改用机器量产。这样你就有更多时间休息了。”


“那你呢?”


“我一个人应付得来。”


“我觉得我们可以雇一两个人来帮忙,”乔鲁诺闷闷地说,“客人太多了,我快要看不到你了。”


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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